第二幕
在苏伊士等人走了以后,燃脂木关上了电视,然后将“休息中”的牌子挂在门内的把手上,虽然隔着玻璃门,想要看清楚这三个字实在是非常困难,但这个动作早就成为了燃脂木的习惯,而习惯是很难才能改得掉的。
当做一件事已经成为习惯了以后,那么做这件事,与这件事是否有意义已经没有了关系。
他用抹布轻轻擦着吧台,然后洗着刚刚来访的三人用过的空的高脚玻璃杯。洗完了以后,将高脚玻璃杯小心的倒挂在吧台正上方的架子上。
然后他走到那个像是喝醉了酒,趴在那里一动都没动过的人的桌子旁,飞起一脚踹了一下那个圆桌。他的力道控制的很好,这样一脚下去,只会把那个人震飞,桌子却不会有任何损伤。
趴在圆桌上的人只好立刻直起身,双手举着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喂喂,小薇,没必要吧,只不过在这里蹭了一顿酒而已嘛。”
“你才小薇,你全家都小薇。”恶狠狠的瞪了直起身的男人一眼,燃脂木坐在了男人身前的一个座椅上,“话说回来,那个女的就是虞有初选择的继承人吗?在这个年纪就能达到天阶,确实有可能接替虞有初的位置。”
“不,是那个男的。”
“不会吧,还是个喜欢穿女装的黑长直变态?我就说那个叫叶清影的怎么那么霸气。”
“不,就是那个男的。”听到燃脂木回答的男人捂脸。
燃脂木在脑子里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人指的是跟在叶清影身边像个跟班,或者说,就是跟班的苏伊士。
“诶诶诶诶,你说的是那个男的?刘海过眉脸色阴沉印堂发黑既不英俊潇洒也不风流倜傥乍一看像个娘炮仔细一看不如乍一看的那个男的?”
“你气息练得真好,这么长的定语就算是我也很难一口气说出来……对,就是那个男的,名字跟打通地中海和红海的人工运河名字一样的男的。”
男人揉揉自己的眉心。
“看来虞有初样样都强,就是看人眼光差的一比啊。这样再过个几十年,我们就能将武人院取而代之了。”燃脂木轻轻一笑。
“开什么玩笑,那个小子来头大得很,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就不是我们这些老人家的天下了。”男人拿起桌上一杯没喝完的酒,“武人这个职业,果然还是要吃青春饭啊。”
“来头,有谁来头能比你大啊。”
“这可不一定。”男人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他这含糊不清的回答,意味着他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熟知他本性的燃脂木抿着嘴,过了很久,等男人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才问道:“这次,你要我跟他们说的我都说了,只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谁会干这件事。”
燃脂木抬起头。
目光直视男人。
“能怀疑上级是好事,不过这次事件嘛……你不用管太多。”
这样说着,男人的脸上像是带上了一层冰霜,“就算你位居四大明王,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为妙。”
燃脂木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男人推门而出。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卫羽看着手上的照片,脸色不佳。
苏伊士在刚刚看到新闻的时候虽然觉得作呕,但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好像还挺带感。苏伊士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当然也不能完全算作是一个坏人。虽然新闻报道里的那种行为如此残暴又如此令人恶心,苏伊士还是能立刻就习惯过来。
武人,本就与江湖无缘,仅为征战和杀戮而生。武人在历史意义上来说,更接近军人,将士,和侠客完全是两码事。武人院,说得好听点在培养武人,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培养用于杀戮的兵器。
苏伊士,完全有作为一个兵器的自觉。
“杀人……然后挖出心脏么……”
不去理会卫羽,苏伊士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自古以来虐待尸体的杀人犯有两种人,一种是愉快犯,因为从虐待中能够得到**,其二,则是因为这样做有特殊原因,比如地下社团的黑暗祭祀或其他。如果要以推理小说举例的话,前者就像是《黑暗坡食人树》里因为遗传而能从杀人中得到**的父子,后者就像《占星术杀人魔法》里大女儿将整个杀人事件伪装成的那样。
如果平时看到这个事件的时候,大概只会认为是前一种。但是现在燃脂木特意给他们看了这样一段新闻之后,苏伊士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与现在他们手头的事件相关,那就应该是后一种。
很明显,婕拉维想要维持的是心脏,而那个魔偶之前一直在挖的,也是心脏,苏伊士不信这两者没什么联系
但是为什么燃脂木能知道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与魔偶有关呢,看来对于这件事情,燃脂木知道的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他们为什么不去处理啊……明明掌握了更多的情报啊。”
“因为他们是侠客,行走于黑道和白道中间,不算是官方编制的成员,根本没有这义务处理,就像你什么时候看到哪本武侠小说里的侠客是负责抓小偷的?这次能够告诉我们那么多事情已经是幸运了。”
叶清影翻动着手上的文件,空调将大片大片的冷风灌入这个并不大的办公室里,有时还吹动着空掉的档案袋在桌子上滑动。
这里是专案组的调查室,用于存放正在进行调查的案件的各类资料。这件事正打算移交武人院处理,叶清影三人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在接完任务以后,这三人就在调查室看着资料。
“一刀断喉,但是不致死,在受害者死透之前将心脏挖出来,啧啧,这做法真残忍,”苏伊士看着法医的报告,“是为了保持一定的活性吗?”
“嗯,从手法看,一开始似乎还有点不熟练,心口周围有很多道多余的伤痕。”
“但是第二次就接近完善了啊,这种掌握技巧的效率真是让人胆寒。”
一边看着拍下来的现场照片和伤口分析报道,苏伊士用手刀比划着作案人在几次之后近乎于完美的剖心技巧。
“你们……”坐在一旁的卫羽突然颤抖着,大声叫了出来,“这可是人被杀了啊,你们怎么就这样……”
苏伊士低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运动鞋鞋尖上停着一只蚊子,他开始端详起那蚊子的薄的能透光的翅膀和腹部一圈一圈的白色条纹,心想,嗯,听说这种黑白条纹的蚊子比较毒,还是现在把它消灭了比较好。可是应该怎么消灭呢?是用法阵还是用内力隔着鞋子把它震死,不行不行,这样比较残忍,佛说要有光,诶不对,佛说不可杀生……
“前辈!”
卫羽双手拍在桌面上,撑起了她的身子,拍动桌子的时候发出了极大的响声。
叹了口气,苏伊士抬起头,正对上卫羽带着泪的双眼。
“卫羽……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尸体是在什么时候吗?”
像是被这句话怔住了,卫羽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七岁,因为菲尼克斯的刻印不能被赋予家族之外的人,而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在我父亲死后想要返回武人院,被视为叛出了家族。叛出家族的理由我不想说,但是拜此所赐,我整个童年就是在逃亡中度过的,直到七岁,母亲被菲尼克斯家族的执法人杀死,是的,我看到的第一具尸体就是我母亲的尸体,我用我的眼睛仔细的看着每一个伤口,流出的每一滴血,我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因为我那个时候躲在一旁,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苏伊士侧过头看着窗外,防盗窗的栏杆外面是很蓝的天,白色的云就像是鱼鳞,一片一片遍布了半片天空,“后来我就发誓,一定要让那些执法人,每个人都这样死上一次。有一段时间看见死人总觉得看到母亲得尸体投影在那些零落的尸块上,觉得恶心想吐,但现在习惯了。”
“……我的话,第一次看见死人,应该是六岁,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裁决者,要见证所做的判决,于是我看到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被杖杀,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我不能有失裁决者的礼仪,不能发抖不能表现出害怕不能让人看出我很恶心,被杖杀的人一边哀嚎着一边用着怨毒的眼神看着我,像是眼睛里藏着一把刀子,现在我还觉得他们阴魂不散。有血和肉屑溅到我的脸上,鞋子上和衣服上,当时我觉得,完蛋了完蛋了,这些东西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但后来也习惯了。”接过话的是叶清影,停下了手中翻动资料的动作。
“怎么会……难道你们没想过,这样是不正常的啊。”
“不正常么,那你认为的正常,又是什么呢,是像舞台里那些高中生一样过着玫瑰色的校园生活么,你应该知道,我们身为武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自由,是的,以大多数人的眼光看来,我们确实有点不正常,但是正常的,并不一定合适,而合适的,并非全是正常。”
叶清影冷冷瞥了眼已经哭出来了的卫羽,“而且,在我们看来,不正常的应该是你把。”
“嘛,算了。”苏伊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轻轻抽出了一张,抖开,用餐巾纸小心仔细的擦着卫羽的脸,“这不怪你,幕后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恐怖也更加残忍,我们唯一要学会的,只不过是如何变得麻木。”
“但是这样……还算是人吗?”
苏伊士看着卫羽的眼里,似乎潜藏着最后一丝光亮。
应该回答“是”吗?苏伊士心里微微抽动一下,要给她希望吧。苏伊士想起以前的自己,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的自己,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频繁的搬家,还因此和母亲闹别扭,耍小性子。
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的表情,应该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吧,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如此难看。
那些没有入过魔的人不知道心魔是什么,他们以为承担了过多痛苦和折磨的人就会入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心魔是障,是人最脆弱的地方,是人在心底最底层的伤。坚强的心不会有伤,所以那些入魔的人其实都是懦夫,逃避那道障的懦夫,他们遮住自己的眼,看不到东西,以此欺骗自己,说一切不存在。
苏伊士知道自己是个懦夫,但他不想其他人和他一样。
“我们已经是地阶武人了。”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苏伊士这样说道,但还是吞了后面的半句,但他知道凭着卫羽的智商,肯定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见卫羽眼里的光芒迅速湮灭。
卫羽无力的坐倒在了椅子上,没有再流下眼泪,细碎的头发下,双目无神。
叶清影继续低头看着手上的文档和照片,她开始试着找出每个被害者的相同点,以此推断可能的受害群体。
苏伊士瞥了一眼叶清影,一下就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全都是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少女的心脏,分布则在全上海不等。”
“你早就看出来了?”叶清影微微有点诧异,“那你为什么不说?”
“没用,上海常驻人口有两千万人,其中十六到十八岁的女性至少在五位数以上,范围太广,目标却只有一个,根本不能凭这个来确定目标的范围。而且范围大,分布也不是很规则,况且上海地下交通发达,从最东到最西也最多三个小时,无法确定作案地点和作案者的关系。”
“说的也是啊,科技发达,结果也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啊。”
“所以最后还是不知道犯案者在哪里。”
苏伊士摊手。但这姿势在之后就变成了苦恼的挠头。
“杨浦区……没有。”
小小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小小哭腔。
卫羽将头瞥向有着蓝天和白云的窗外,嘴角抿着,因为苏伊士擦得很小心,所以脸上并没有留下泪痕,只不过眼睛还是有点微微发红。苏伊士挑了一下眉毛,心里百味陈杂。
说实话在苏伊士,叶清影和卫羽三个人中,智商最高的应该是卫羽。叶清影是杀胚,只要是杀人的活她就做,完全服从指令,早就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了。而苏伊士太懒,太久没动过脑子,和卫羽搭档了以后更是直接把卫羽当做大脑,脑子早就锈掉了。
叶清影将整个上海的地图展开,用银针将每个受害者的位置标出。然后卫羽拿着笔将整个上海分成二十份。十九根银针,二十等分。而还有一块地方未被银针侵占,其中占面积最大的是杨浦区。
“你怎么知道是二十等份不是二十三等分还是二十四等分?”叶清影完全是思考苦手。
“它想要拿到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卫羽扬了一下下巴,“为什么之前它需要杀人然后剖心呢,因为那是它没有的东西。我想,心脏或许是它提供动力的能源,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维持自己的活动。而这之间肯定还有各种需要处理的事,所以今天晚上它必须再挖出一个心脏。”
“不,或许并不是为了维持活动而这样的。”苏伊士用手撑着下巴,“如果一定要有心脏才能运转的话,在四百年前,没有心脏的它怎么跟四大势力火拼。”
“那该如何解释它四处挖心?”
苏伊士往后仰,背靠在椅背上,“我们首先要知道,它究竟想要从那些心脏里得到什么,真的是为了提供能源吗?如果是为了提供能源,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进上高武抢走婕拉维的雕像?”看了一眼卫羽,苏伊士继续说道,“不如说,她在寻找什么,比如……”
“比如,一个足以提供给她什么东西的替代品。”打了个响指,卫羽终于开窍,“它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替代婕拉维心脏的心脏,但是都失败了。于是她偷走婕拉维的雕像,今天晚上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今天这次尝试失败的话,再装上婕拉维的心脏就有足够的时间,不然在一晚上偷出雕像并安装心脏时间太紧。”
“这有什么意义吗?婕拉维明明为了保持心脏的活性,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了。”叶清影下巴轻轻靠在了桌上,她发现自己平常的思维模式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两个人的对话了。
“但是,如果它不相信这样呢?”卫羽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很悲伤,“它不相信自己的完成一定要用自己主人的牺牲,它对自己主人的复活还抱着一定希望,于是怀抱着希望的它一次又一次挖出别人的心脏,看看能不能填充它最后的空隙。但是最后它发现,不对,完全不行,其他人的心脏完全不行,只有她主人的心脏可以。”
“最后希望逐渐变成绝望的它只能去上高武把婕拉维抢回来,但看上去它并不知道维持自己心脏的活性超过四百年要付出什么代价,于是它主观上认为是上高武把婕拉维变成那个样子的。”苏伊士眼睛看着窗外,没有焦距,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过另一方面看来她始终无法忍受心口空空荡荡的感觉,它比我们要急。”
“所以它眼神才那么冷,那么刺人。”叶清影长长呼出一口气。
房间里一时静默。
苏伊士站起身来,“总而言之,现在先去准备吧,同情敌人可不是我们武人最擅长的事。”
卫羽和叶清影回过神来,各自着手准备。
先出去的是叶清影,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因为她要熟悉街道和巷弄,当然,如果能够知道每个地方建筑物结构就更好了。对于她来说,思考这种东西只应该放在准备战略的时候。
苏伊士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夜晚执行任务的时候有足够的精神,所以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决定去补个觉。
就在他打着哈欠要出门的时候,他的衣角被卫羽拉住。
“还有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前辈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卫羽的神情认真,“我觉得,在我们作为兵器之前,我们是作为人活着的。”
“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伊士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心中原本有一根绷紧的弦放松了一般,一下觉得整个人放下了什么,然后他走了出去,卫羽还是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你不知道吗,你的这份天真,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啊。
但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你就站在我身后吧。
苏伊士抬首看向窗外。
窗外,初秋的日光照在梧桐树上,风吹过,沙沙作响。占据天空的白云逐渐飘远,那之后,天空澄澈,湛蓝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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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照常降临。
上海地处长江口,是鸦片战争后签订《南京条约》后最早开始对外通商的五个口岸之一,也是近代武人院的五个发祥地之一,早在一八七零年的时候,虞有初与李鸿章达成协议,将武人院的重新建设纳入了洋务运动的章程中。
与洋务运动不同的是,武人院的改革更为彻底,因此在大清王朝覆灭之后,各地武人院能够一直存在,并且在旧中国被推翻而新制度未完善的混乱时期抓准时机迅速壮大,并且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左右达到了可以和研究所,四塔,圣辉同盟相互抗衡的程度。
可惜四十年前,有个人带着一批人叛出了武人院,自称为侠,宣布不受武人院管辖。当时武人院一半的战力都被抽空,在一系列小冲突之下,终于爆发了两方面的巨大冲突。在幕后世界里,这个被分离出来的组织被称为咕月,又称口胡。双方在三十三年前达成了互不侵犯协议和联合声明,从而保持着一种平衡。
而上海作为武人院的七大创始地之一,也作为一个金融与贸易中心,不断在发展,变得繁荣昌盛起来。
现在虽然已是夜晚,但整座城市,才刚刚逐渐醒来。
苏伊士没有穿着蓝色的校服,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打着蓝色和灰色条纹的领带,穿着黑色的长裤,装作百无聊赖的站在车站前,手上拿着一本刚买的小说,外表文艺内容猥琐的那种,很符合他现在给自己的角色定位。
“车还没来啊。”他用手顶了顶完全没有度数的眼镜,向着路的另一边望了一下。因为背上背着包,所以身子为了维持重心而稍稍前倾。
正在等末班车的加班白领,这是苏伊士的伪装外衣。
昏暗的站台灯打在书页上,让人看得有点眼睛痛。
这本书他已经翻了一半,然后他决定换个车站,假装疲惫的,他步履蹒跚的向着国定路的下一个车站走去。夜晚的上海四处灯火通明,在一些商业区周围,来往的车辆和人群络绎不绝。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下手嘛,把我分配到这种地方,还真是无聊啊。
虽然说是这样说,苏伊士却不能松懈,时刻维持着紧张的状态,注意着周围发生的事,同时还要保持着自己的伪装。
他的嘴角下撇,真是不耐烦啊,这种工作真是不想再做第二次。
虽然积分倒是很多啦……
因为抓杀人犯是专案组通过正规渠道放在上高武的任务单上的,所以不像委任那样一点积分也拿不到。
但是,积分那么多,走在舞台世界上的时候还是很虚啊。
现在苏伊士放在胸口的,是一个钱包,这个单薄的钱包里只有一个积分卡,这张积分卡是整个上高武只有十个人才拿得到的金卡,积分上了六位数才拿得到。
毫无疑问的,苏伊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而且很会拼命。于是别人和妹子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在大雪山上解决非法入境的炼金药贩子,别人在和妹子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在尼布楚和俄国圣辉骑士团一边周旋一边喝着伏特加暖身子,别人在和妹子谈天说地的时候,他在美国圣地亚哥窃取研究所的科技情报。
总而言之,因为很悲哀的没有妹子,他把他青春期的荷尔蒙全都释放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任务上。
所以,他的内力和魔力水平并不出众,却能排进上高武内部排名的前三十全都是因为他在一次一次足够危险的任务中已经将自己有关于“技”的方面锻炼到趋于完善。
顺带一提,他的排名正是第三十名。按理说,苏伊士并不是那种喜欢自己过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那种人,从他选择暗杀系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而他进入纪检部也只是存了一个“如果一个月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就可以白白领俸禄了”的功利想法。
苏伊士需要自己在前三十名,是因为只有前三十名的人才有资格接到任务单上的甲上级任务。当然这并未说明苏伊士是故意想要停留在三十名的,恰恰相反,苏伊士很想再前进个几名从而稳固一下自己三十名的地位的。
但是他未能做到。
上高武深藏不漏的牛人还是很多的,比如现在苏伊士到死都不知道榜上第一的是谁,又比如榜上第二,叫做尹逝水的家伙,最喜欢的活动是一边在夏天午后的空调房间里用勺子挖冰西瓜吃一边看82版的《天龙八部》。
又比如苏伊士的室友,名叫齐川绰号气喘的人,近战是战五渣,远战时一手紫阳越霄箭简直强的令人发指,排名二十四。
这世界上麻烦的人果然好多啊。
——来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条白蛇,滑过了苏伊士的颈边。
是心魔,然后白色的人影从苏伊士身边现形。
心魔很少显现在苏伊士身边,除非,真的很危险的时候。
——把你的手给我。
苏伊士依言,将双手的控制权交给了心魔。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从指间一直到肩逐渐变成了纯白的颜色。然后在心魔的操纵下,苏伊士的右手迅速伸出,抓住了空中飞来的某样东西。
那是一把冰刀,用冰凝结成的刀。
在心魔的操纵下,右手运气,那把刀瞬间碎成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
“寒冰劲,居然是……寒冰劲,被催眠的那个人叫做李阙,这是他练的功法。”
——哦?他会对上你?催眠术的作用这么强大?
“大概吧……”
苏伊士这样说着,听到了心魔的冷笑。
——我和你共用一副身体,也共用一个大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清楚你会想什么。
“对对对,我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就一定要我说出来?我当然知道催眠术没那么大的作用,可是……。”
——你要清楚,中了这种异能的人最后能够恢复的可没几个,不如直接杀掉算了。
“闭嘴。”
——反正现在控制权在我手里……
就在心魔和苏伊士在脑中交谈的刹那,一个穿着蓝色纪检部校服的人从街道的另一边闪了过来,伴随着他过来的还有几把冰刀。
“你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好吧,随你。
下一个瞬间,苏伊士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又恢复了控制。然后他对着飞来的三把飞刀伸出手,瞬间三把飞刀在内力气流的作用下呈螺旋状偏离了原本的航道。
绕指柔。
李阙随飞刀而至,向着苏伊士拍出一掌,蕴含冰晶掌力。
苏伊士微微侧身,左脚趁势向前跨出半步,乾位,正好别住李阙落脚处的右膝。然后用右手拉住李阙拍出的右掌,左手穿过李阙腋下。
苏伊士的内力能调动的极少,所以比起“力”来说,对上同是地阶的李阙必然吃亏,但是苏伊士选择了最适合他的武功。
太极,野马分鬃。
以力化力。
借力打力。
如果正常的人,大概在野马分鬃下就会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但是李阙毕竟是地阶武人,虽然只是地阶丙下,但对于一些招式的应对方法早已烂熟于心,他的左手迅速从校服的袖口中像一条蛇一样钻出,对上苏伊士的左手,赫然带着十大宗师之一凌冽军的凛然力。
两人的两只手一触即分,两个人也借着掌力对冲就此分开。
苏伊士咬了咬牙,抖了抖左手,几点冰屑混着血落了下来。
李阙比苏伊士受到更重的掌力波及,在空中翻了个身,以伏地受身的方式卸了力,然后顺势站了起来,虽然看上去狼狈了一点,但实际上苏伊士知道他并没有受多少伤。
“不对,有蹊跷。”
——你不是已经猜到原因了吗,既然猜到会是那样就认真打。现在,李阙水平大概有地阶甲中的水准吧。
“啧。精神侵蚀真是作弊。”
——要我来吗,三十合,他人头落地。
“闭嘴。”
如果齐川在这里就好了。苏伊士前所未有的想念自己那个很不靠谱的室友。齐川不但是山东以弓箭为名的齐家的二公子,还在进入上高武之前也曾到川高武,即四川高等武人培训学院里进修,不如说,他十二岁之前都在四川。
现在全中国的十所最大的武人院里,最神秘的是其中的三所。一所在四川,一所在西藏,一所在湖南深山里,这三所学校不仅习武,还学习一些传统意义上来说更接近神秘学的事物。
藏禅,湘蛊,川人道。
现在李阙受到的是异能,即神秘学的影响。精神侵蚀是施术者用自己的精神直接投射到受术者身上,以此来操纵受术者,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时间足够,受术者原本的人格会逐渐被吞噬,并成为施术者的傀儡。并且受术者的实力,也会在此期间一点一点无限接近施术者的实力。
比如李阙,本来仅仅刚入地阶,现在实力已经稳压地阶甲上的苏伊士一头。
而在幕后世界里,存在着精神对冲的说法。
即精神攻击和精神系的法术或异能,由精神系的法术或异能进行攻击造成精神对冲,可以抵消双方精神攻击的强度。
可惜苏伊士不会,由于受到双重桎梏的限制,他最弱的就是精神攻击,防御倒是可以和对手周旋几下。
真是坑爹啊。
李阙脚踏基础身法七星步,双掌催动寒冰劲,一层薄冰立刻覆盖在了李阙双手之上,并且不断凝结。转瞬之间,他的掌心凝结出了两把冰刃。
二天一流。
“卧槽,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招,我剑都没带怎么打。”
——空手接白刃嘛。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至少要长出四只手才能接两把刃吧。”
苏伊士将内力运到掌沿,化掌为刀,在起式后迅速接了第四式明灭阴玄,堪堪挡下李阙的双刀。
也是二天一流。
“真不好意思,这招我也会,你就算用几次,我都会用同样的招式拦下来。”
当然,说是这样说,苏伊士却不打算硬对硬对拼。
毕竟对面拿的可是刀啊,用双手来拼明显吃亏,而且按照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苏伊士现在的双掌比起对面两把刀来说不知道弱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最多保持着“守”的状态,并没有“攻”的可能。
苏伊士自己也不想这样硬拼。
因为手很痛。
他改变了策略,就在李阙下一招横劈而来的时候,苏伊士用左手挡住双刀,巨力传来,好在有内力的防护下,苏伊士不至于手骨折断,但疼痛感依旧存在。在这一力的作用和苏伊士的刻意操纵下,苏伊士像是被抽起的陀螺一样在空中旋转着。
一次。
两次。
三次。
回旋獠杀。
苏伊士将内力高度集中到右手中指指尖的一点上,以穿刺突击为目的直击李阙的心口,如同一只猛兽露出了自己的獠牙,直取人心。
李阙的左手刀在刚才那一劈中失去了攻势,只能用右手刀挡住苏伊士的右手中指。可惜,李阙的右手刀不是真的刀,只不过是寒冰劲凝结的刀而已。
理所当然的,刀碎了。
苏伊士的中指点到了李阙的心口。
蓝色的校服在刹那的碰撞间就此撕开,但是苏伊士这一指被挡下来了。手所碰触到的触感十分坚硬,并不像是人类皮肤的样子。
是冰。
苏伊士是暗杀系这几届最杰出的学生,一击未能得手便不再恋战,迅速后退。
然后他在后退的途中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在撕开的蓝色校服的心口位置,李阙运起寒冰劲在胸口附上了冰甲。
不,不止是胸口吗?
仔细一看,胸口的冰甲似乎只是潜藏在校服后面一部分的延伸。
“就只是……这点水准……吗?”
从李阙口中断断续续的,传出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似乎刚刚学会怎么说中文的样子,音调很奇怪,平舌卷舌和前后鼻音分的不是太清。
——啧啧,被鄙视了哦。
“要你管。”
苏伊士皱了皱眉,甩了甩手,指尖血肉一片。
“那就……杀了……你……吧。”
“如果你能办到的话,你来试试看好了。”
现在真是狼狈不堪啊,苏伊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比起他最狼狈的时候,这还算不上什么。
主要是自己的佩剑没有呆在自己身边这一点让他很是恼火。
热身……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好好打上一场吧,用自己的绝学。
绝顶之学。
苏伊士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气息收入丹田,然后。
身陷黑暗。
黑色的气息从他口中呼出,这招对他现在的身体负荷实在是大,不过面对地阶武人,这种程度应该足够,如果是面对天阶的武人,用这招超过十个回合估计自己小命就会丢掉。
武人秘传·夜行抄。
从周身散出的黑色气息包裹住了苏伊士,一把黑色的刀在他的右手成型。
睁开眼,红光一闪。
武人夜行抄,武人秘传武术之一,位居十大禁术第六。
所谓秘传,就是指这种武术是没有书面资料的,只能通过师傅传授弟子这种方式流传下来,虽然这类武功常常极度危险,但是为了保证传承,每一代都必须有人传承这种武功。而师傅在教授完秘传的武功之后,往往自废武功,坐在武人院高层领个闲职养老喝茶度过余生。
而苏伊士,就是这一代的传承者。
夜行抄,是可以将地阶武人的速度迅速提升到一个连大部分天阶高手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的绝顶武学。
暗杀系的,最高绝学。
李阙运起全身功力,周围的气温骤降,然后他踏了一下地面,柏油马路的地面因为这充满力量的踩踏而碎裂。李阙像是一颗炮弹一样冲向了苏伊士。
蓝色的气息和黑色的气息相接。
李阙的冰刃还是如之前那样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冰绝的气息让苏伊士觉得呼吸都带着寒气,难过至极。
阴阳开刃。李阙如同剑舞一般舞出了二天一流击杀范围最广的一式。
不过,这种状态下,敌越强我越强啊。
绕指柔,苏伊士身上黑色的气息错开了李阙的一斩。
然后,他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周围黑色的气息,李阙的第二斩只斩到一团黑气。
零杀绝闪·上行武。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伊士已经绕过了李阙,出现在他的身后,黑色的气息似乎反应慢了半拍,在这个时候才跟上苏伊士的身子,在空中划过苏伊士移动的路线。那是一个半圆弧,恰巧绕过了李阙身子。然后苏伊士用黑刀的刀尖挑起李阙的衣领,将他挑到空中。
蹬地,苏伊士以更高的速度向上跃起。
一杀。
用刀背将李阙再往高空抽上一下。然后苏伊士运气于足,踩在一边的路灯上,轻身功法运用到了极致。
踏空,然后苏伊士的速度加速到了最高的顶点。黑色气息已经跟不上他的身形,于是直接停留在了原处,但并未消散,苏伊士的周身还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这不详的气。
于是整个街道上方被黑雾所笼罩,如同墨色般漆黑的夜。
三杀。
在黑影之下,苏伊士的身形像是以一化三,黑刀刀意如三支黑光,三次的穿过李阙在空中根本无法做出有效抵抗的身体。每一次的穿彻都代表了李阙身上一部分冰甲的破碎。
苏伊士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李阙快要落下的时候,都被苏伊士再一次顶上空中,然后又是无数刀意的凌厉绝闪!
苏伊士一直没有用刀刃,而是刀背,实际上他还保留着让李阙精神恢复的想法,毕竟上高武的常驻医师是在圈内极其有名的一个存在,说不定还有恢复精神的机会。
最后一刀,用的也是刀背。
段刀短打。
这是由上至下的一劈,带着劈斩开一切的意志。
李阙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下坠去。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重的,肉与大地碰撞的声音。
黑刀归鞘。
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音。
三千杀。
夜行三千杀。
这一刹那,周围黑色气息联结的黑雾在最后凛冽的刀意下四散开来,缓缓消散。
站在了路灯上,苏伊士的双眼恢复黑色。每次动用夜行抄,对他的精神状态有极大的负面作用,现在他可调用的内力基本用尽,至少四个小时内他只能光凭身体力量和人对抗了。
混杂着黑雾和冰晶的迷雾让苏伊士的视线大受限制。
应该没问题了吧,中了夜行三千杀,就算是地阶甲上也应该晕过去了。
就在苏伊士这样想的时候,迷雾像是被什么切开一样,地面上有一道白光疾驰而出,转眼就到了苏伊士正下方,然后那白光居然向上弹起,直刺苏伊士。
怎么……可能?
用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量,苏伊士从路灯下跃起,跌落在地上,因为全身都酸痛不已,他一下就无力的跪倒。
那白光在没有刺中苏伊士之后在空中划过一道线,回到了烟雾中。烟雾被劈开,李阙双目无神的站在了那里。
还醒着,怎么可能?
“之前……确实低估……你了。”李阙的冰刃指向苏伊士,少女的声音从李阙口里说出来,感觉十分的别扭。“但是现在,你还能……对上几招呢?”
李阙,天阶丙下。
——看来是在刚刚拼招的时候精神侵蚀进一步加强了啊。不是告诉你要早点把他杀了吗,现在可完蛋了。
苏伊士并没有对心魔的埋怨做出应答,他现在想的是怎么避过李阙的下一招。
身前,被那道白光劈开的路灯掉落到了地上。
那道白光,那种武技,只有一种。
佐佐木小次郎的燕返。
剑气蛰伏于地,到目标之下才突然暴起,向上突刺,刺中目标后剑气不在,但刀意回归。传说中佐佐木小次郎的剑气可以直击飞舞着的燕子,故称燕返。
——来了。
随着心魔的一声大喊,一道白光像是游蛇一样钻出,直向着苏伊士蹿来。
怎么挡?
手上并没有刀,拿内力直接挡燕返简直就是找死,而这招想要躲开只能在燕返开始突刺时闪出五米远才行,这对于现在的苏伊士来说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招,现在根本挡不了!
就在白光刺向苏伊士的一刹那,另外一道细小的气劲飞了过来,打中了燕返,燕返的刀意在一半被打断,像是一只残败的燕子飞回了李阙刀中。
在苏伊士的身前,缓缓飘落的,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子。
“没事吧。”
冰冷孤傲的声音,属于叶清影。
“没有性命之忧。”苏伊士松了口气,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现在才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听到身边黑长直少女的一声冷哼,不知道为什么苏伊士觉得身边的叶清影动了真怒。
手一挥,地上的银杏树叶在内劲的操纵下,又重新飘在了空中,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击向李阙。
李阙此时将刀反握,是防御式。
叶清影手微微下按。
拈花飞叶·闭月倾城。
银杏叶飞向双刀,竟在刹那间绕过了双刀的刀风,直接刺入李阙重新覆盖了冰甲的肩头,直接击碎了冰甲,划过,带起一道血槽。
“什……么?”
接下来,那一片看似柔弱不堪的银杏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李阙的双刀之间自由游走,时不时像蚊虫一样触碰一下李阙。
每次触碰都划出一道伤口。
好……好强。苏伊士看叶清影游刃有余的样子,在赞叹之余还有点嫉妒。
原来天阶武人,都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就在李阙一点一点失去了战力的时候,一道紫光猥琐且无良的加入了战局。那是一支箭,一支从一千步以外射中李阙眉心的箭。
在苏伊士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箭能够射的那么猥琐那么**那么准。
紫阳越霄,齐川。
毫无悬念的,纵使李阙身形不断狂闪,但始终躲不过齐川的箭。一共五支,每一支都带着紫阳越霄的贱……啊不,是箭劲,精确无误的击中李阙的眉心。
追魂五响。
虽然箭头为了不造成杀伤而改成了橡皮头,但是仍蕴含了齐川天阶丙下的强大内力,并且追魂五响是符箭,最大的特点就是蕴含了道家的符力,有精神冲击的效果。
毫无疑问的,在五箭之后,李阙因为承受不了精神的冲击而昏厥了过去。
金黄色的银杏叶子此时因为沾染上了血而整个变成了血红色,在叶清影的微妙控制下,像是扑腾翅膀的蝴蝶,轻轻柔柔在空中一闪一闪的飞了过来。在叶清影指前的时候,绕了几下,最终停在了叶清影的食指上。
“辛苦了。”叶清影这样说道。
那银杏叶子开始焚烧起来,一边焚烧还一边抖动着翅膀,有几滴血滴了下来,在地上绽放成血红色的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包里被我放了监控用的设备,一看到有不对我就过来了。”
“那么……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伊士用手指着从高处跃下,将路边可回收和不可回收连在一起的垃圾桶踩出了一个坑的室友。苏伊士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又没有穿校服啊。
齐川并不是纪检部的成员,也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所以他既没有纪检部蓝色风衣,也没有学生会的白色西装,他只有最最普通的黑色校服。
但是这家伙最讨厌的颜色就是黑色。
所以他在必穿校服的场合之外很少穿着校服,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各样从网上淘来的衣服。
比如他现在穿着的,是极其**的紫色外衣,里面是白色衬衫,打上了一条以橘黄色为主色调的花领带。下半身是咖啡色的西裤,绑着一根黑色镶水钻的粗腰带,在最前面的腰带扣上有一个山羊头标识。脚上蹬的是文艺青年必备的平底帆布鞋,鞋面上被画上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虽然并不近视不散光也不老花,但是这家伙还是戴着一副玳瑁边的没度数的眼镜。长发被凌乱的束在了脑后,随风飘着长长一根马尾。
**至极。
苏伊士对这种男的的锁骨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跟默默无闻存在感低到爆表的苏伊士恰恰像是相反的两极,齐川全身上下无不闪耀着“本少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岂是尔等闷骚男可比乎妹子们快往我这看啊”的光芒。
苏伊士一直觉得这家伙现在的骚包是因为小时候当道士太寂寞导致的。
“哟,苏伊士桑,你就是用这种语气来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齐川用右手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左手指着苏伊士。
“别拿那种UncleSam征兵广告一样的手势指着我。”
苏伊士挥了挥手,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话说回来到底是哪个魂淡把他叫出来的啊。”看着齐川在一旁得瑟的摸样,苏伊士暗自抱怨道。
“是我,有意见么?”
叶清影从苏伊士的包里拿出了一套武人专用的监控设备,既然设备已经完成任务,就要尽快毁掉,免得资料外流。只见叶清影手上微微发力,设备的一个个零件就扭曲和崩坏掉了。
拈花手,这个时候还真是异常的好用啊……
“没有……不过根本就没来上海几次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迅速的找到这种人啊,而且又会道符又会远程的我记得还有个在排行榜前十的叫严小寒……”
“我跟寒澈说,挑一个让苏伊士最不爽的人,于是她给我推荐齐川。”
叶清影孩子气的笑了一下,笑的很漂亮,让苏伊士差点连身上有内伤都忘记了。只不过叶清影的笑很生硬,看来平时并不常笑。
嘛,美女就是美女,就算笑的不自然也能笑的倾国倾城。
“喂,这家伙我就扛走了啊,”齐川虽然很骚包,但不得不说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他十分迅速的将李阙扛在了肩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哈哈哈,苏伊士桑难得和别的女生相处那么融洽啊哈哈哈哈,要好好把握这人生中不多的机会啊,处男苏伊士桑~”
“把你那个混帐馆长脸收回去。而且这番话什么意思,啊,嘲讽我没有妹子吗你这个人渣。”
苏伊士真想立刻爬起来踹这贱货两脚,可惜现在不具备这样的作战条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了这个计划。
“对了,齐川,精神侵蚀到了这种程度,还有可能恢复么。”
背靠着残破不堪的路灯,冰冷一直顺着接触处皮肤和神经蹿到了大脑,让苏伊士产生了刚才的战斗并没有结束的错觉。
“只要交给那个女人,只要不死,都能复原的吧。”齐川拍了拍肩上失去意识的李阙。
齐川口中的“那个女人”,有一个在幕后世界响当当亮晶晶的名字。
贝丽丝·马尔巴士·莫拉格斯·萨米基纳·比福隆斯。
她承袭了七十二魔名家族中的四家魔名,出生便拥有四大家族堪称完美的组合刻印,天生便具备了甄别一切宝石和草药的能力,据传言双眼可以看破诡计和谎言,是四塔中的沂蒙塔和上高武的交流生,同时也在上高武里当校医打工赚积分。
因为医术高超,在十岁的时候,虞有初赐给她一个叫“华梦璇”的中文名。
现年,芳龄十二。
“是么,那就好。”
苏伊士抬头,一滴水滴到了他的脸上,他用食指擦去。
乌云压境。
看来是快要下雨的样子啊。
从刚刚开始苏伊士就觉得隐隐的不安,这是他的直觉,而很不巧的,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苏伊士绞尽脑汁回想着发生的一切,连一丝细节都没能放过。
“喂,苏伊士,怎么了?”问话的人是齐川,他和苏伊士虽然八字不合,相性不佳,但是作为几年相处下来的室友,敏锐的察觉到了苏伊士现在不正常的紧张。
听到齐川这样问,叶清影也转头看向低头坐着的苏伊士。
冷汗从苏伊士的额前流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在心中无比希望这是他直觉错误。
但是。
但是——
“卫羽呢?卫羽在哪里?”
他看到,齐川和叶清影看着他的瞳孔,骤然一收。
苏伊士知道,最令自己担心的一种情况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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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五分钟之前。
卫羽走在邯郸路上,看着周围的车水马龙,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她还在想着上午苏伊士和叶清影说的话,和说话的时候表面古井无波但暗里惊涛拍岸的表情。
她突然后悔了起来。
七岁之前,她一直跟着叶清影在北京,很小的时候就进出最高法院,每一次她想跟着叶清影进审判室时,却被叶清影严厉的拒绝。
她因此和叶清影闹过别扭,撒过娇,以往十分有效的这两招在这件事上屡屡碰壁。但当时毕竟只是小孩,过了几天就把这些忘了干净。
她总觉得,在成为最高法院的裁决者之后,叶清影和她的距离越来越大,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她们之间。虽触手可及,却相隔万里。那个时候她还不懂,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分歧。
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了叶清影坚决不让她进审判室的原因,是不想让她过早看到这个幕后世界残忍而真实的一面,希望她在自己创造的梦境里,快乐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想起当时,仅比她大一岁的叶清影露出的那种疲惫的神情。
当时的自己,以为她只是工作累了而已。
她于此时才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清,那是精神上的疲惫。
七岁之后,她和其他六位兄弟姐妹因为家族的继承法被送往各地,她被送往上海。在浦东国际机场,她拖着和她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行李箱下了飞机。
接机的是穿着黑色运动衣,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
“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前辈,你的一切事情,受我安排。”
初见面的时候,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会很难相处,他的语气很凶,表情不善,像是全天下都欠了他什么一样。虽然她现在逐渐知道了,这个世界确实欠了他太多东西。
在十年的相处过程中,这个叫苏伊士的前辈的形象逐渐清晰。
他会挡在她前面,不管是早上晚起迟到扣了考评分还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敌人飞来的匕首和短刀。他对她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吃到好吃的东西会多带一份给她,不好的事情却不会让她知道。在一开始的几年里,带她跑过徐家汇和外滩,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和夜晚周家嘴如云灯光。
有些任务他不让她知道内容,跟她说“你先回去,后面的我来处理。”
然后每每鲜血淋漓的回来。
身上的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
他不想让她杀人,更不想让她看见他杀人的样子。
他很温柔,在这种温柔的呵护下,她从七岁到现在都不曾杀过人。
但他也是冷血而无情的。
他不会路过不平拔刀相助,为了完成任务,他甚至可以将无辜的人牵连进去。看到劫匪和小偷,除非这些人想动他或她,他也不管。他将世上所有的事全都分成两类,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
他会极力保护与他有关的一切,甚至付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与他无关的,他冷眼旁观。
而卫羽,始终被他护在身后。
不管是七岁之前,还是七岁之后,卫羽的身前总有人站着,为她挡风避雨。
在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卫羽在苏伊士的呵护下,做着她简单却繁华的梦。
直到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认识叶清影,也没有真正认识苏伊士。没有看见过他们,潜藏在钢铁外表后面的伤口。
叹了一口气,卫羽抬起了头。
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那个傻瓜前辈不会讨厌我吧。
她这样想着,心情低落。
“喂,小姐,心情不好吗?”
卫羽下意识的觉得这话应该是对她说的,卫羽看着路旁座位上拿着一瓶酒的少女。少女有着酒红色的长发,酒红色亮丽的双眼。那看上去十分自然,并不像是染上去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眼眶略略下陷,高鼻梁,脸庞的线条柔和而美好,浑身上下散发着欧洲少女富有的朝气和活力,举止之间有着另外一番高贵的气质。
她拿着一瓶红酒,似乎有点醉醺醺的样子,双颊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而绯红一片。
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卫羽这样想到。一般来说她的记忆很可靠,因为苏伊士把所有记忆的工作全交给了她,在这十年内,她被苏伊士下意识的培养成了一台人脑信息处理器。
很少很少,卫羽的印象里会有模糊不清的情况,比如现在。
她在迟疑着要不要坐在这个少女的身边。
与苏伊士远超常人的直觉不同,卫羽对危险的嗅觉非常弱,实力由血统来看也只能算是平庸,所以她只能凭借脑中的信息对所处情况进行处理。
“与我来聊一会儿吧。”
醉醺醺的少女轻轻拉了一下卫羽的衣角,双眼直视着卫羽。
“因为我看得出来,小姐你,现在和我一样很寂寞呢。”
卫羽愣了一下,看见红发少女眼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悲伤,觉得心头颤动了一下。
于是她决定陪这位红发少女坐一会儿。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这样问道。
“卫、卫羽,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红发少女的神情似乎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缓和下来,“芙兰。”
她这样说道。
“你有什么……伤心事吗,虽然这样问有些失礼。不过……”
“没关系啦,反正也是我叫小姐你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的嘛。”
名叫芙兰的红发少女咧开嘴笑了,足以颠倒众生的那种笑。但她笑着的时间很短,一下子收敛了,然后脸色肃穆。
这笑像是为了悲伤而作的铺垫,然后在此刻,她坠入了深谷。
“所有人,都在骗我呢。”
轻轻的,少女这样说。
“我找到了她,可为什么,这跟约定好的不一样呢?”
“约定?”卫羽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对啊,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很多地方,要去圣母百花大教堂,要去看巴黎圣母院,要去看罗马的竞技场……我们约定好了要走遍这世界的每个角落。可是到我找到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抛弃了我啊。”
被爱人抛弃了吗……
卫羽觉得有点头痛起来。
“当然,也并不能算是抛弃,她这样,只是想我活得更好而已。不过,她没想过,如果她不在了,我又怎么能独活。”
卫羽侧头看着说话的少女,芙兰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在她酒红色的眼里,映射着整个世界,就像流光。
那光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化成了泪。
“她的身体一直很差,我一直觉得是我的关系,而每次我在心里说对不起,她都会知道,每次我想帮她做什么事的时候,她会说‘我还没有弱到这种事也做不好的程度啦。’”
“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什么事都做不好,虽然我身体比她好,但是做事笨手笨脚的,她很耐心的一遍一遍教我,就算我犯了很多次错她也不会气馁,更不会生气。”
“她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在那座山脚下的小镇里,她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讲课,所有的孩子都脏兮兮的,那些孩子很脏很脏的手拉住她衣角问她问题的时候她也毫不在意,只有我知道她是一个多喜欢干净的人。”
“是么……”卫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是苏伊士的身影。
如果只是看对人温柔这一方面的话,苏伊士和眼前少女的爱人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则有本质的差别。苏伊士给予别人的温柔是有条件的。
而芙兰口中的人,给予他人的爱,是无条件的吗?
“她在教授别人知识的时候,十分幸福,比谁都要高兴,神情比谁都要专注,笑的时候比谁都要多。那个时候的她,比谁都要耀眼,比谁都要美丽。”
“可是——”
可是?
“可是,那个比谁都温柔,比谁都弱小,比谁都耀眼,比谁都美丽的她,对所有人都怀着善意,对这个世界都怀有期望,爱着家人,朋友和她一生所从事的的事业的她,为什么,会遇到这么不公平的对待?”
“不公平的对待……是指……?”
“被视为叛逆者而被驱逐,那些她教过课的孩子们向着她扔石块和瓦砾,那些曾受到她恩惠的人们将她制作的机器和工坊烧毁,将那视为恶魔的蛊惑。她的族人也因此被迫远走他乡。”
“而她,也险些因此,而放弃自己所担负的一切。”
“那些机器,可是她在夜里拖着病躯,在灯光下一个一个零件拼起来的啊!”
少女的手使劲的锤了一下坐着的座椅。
“为什么,他们不明白呢?她根本不希望挑起争执,她不希望引起战争,她根本就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魔女……为什么呢?在她亲手打造零件的时候,我说‘请让我帮忙吧?’,她却说‘你笨手笨脚的,做不好的啦,回去睡觉吧。’”
“她说,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是爱啊。”
“但又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自己的爱,给我呢?”
芙兰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不断的流下。
坐在一旁的卫羽这个时候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些慌了手脚。
少女抬起红酒瓶,猛地灌了下去。
“哈——”
“明明跟我说,在得到爱以后,她的身体会逐渐变好的。”
“明明跟我说,在得到爱以后,她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明明,全都说好的不是吗。”
不对——
卫羽现在才察觉到,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她在红发女人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站起,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居然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有什么枷锁一样,捆住了自己的四肢。
不,是四肢根本没有了感觉才对。
在一旁的芙兰站起,转过身面对她,这个时候卫羽才发现对方一直穿着一件很破旧的冬大衣,大衣边角处磨损严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旧物了。
“七级精神控制系异能,神经麻痹,”这样说着,她喝着酒,流着泪,脸上带着笑“请小姐,跟我走一趟吧。”
“你……你想干什么?”异能的作用似乎是从四肢到大脑,所以现在麻痹感已经到了面部,连舌头说话都像是打着结一样。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将嘴凑近卫羽的左耳,芙兰带着哭腔和一点幽怨的声音响起,“我要让一切,都画上一个句号。”
卫羽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神志不清。
她最后听到芙兰醉醺醺的声音这样说:
“现在,就由我这个临时的配角,拉开这场戏码的间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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